容保羅 「然而靠著神的恩典，我得以有了今天，而且祂賜給我的恩典並沒有落空，我比眾使徒格外勞苦，其實不是我，而是神的恩典與我同在。」林前15：10
我喜歡這個翻譯，讓我更清楚受恩者今天有甚麼成就，得到怎樣的地位都不重要，最重要的是施恩的神和祂所施的恩。 感謝父神，給我一個特別的機會細數祂在我身上的恩典。將一切榮耀、頌讚、尊貴全歸父神。
(一) 感謝父神， 祂不嫌棄我，也選召了我，而且一用五十年。
『弟兄們，你們想想，你們這些蒙召的，按人看來有智慧的不多，有權勢的不多，出身尊貴的也不多。 但是神卻揀選了世上愚笨的……也揀選了世上軟弱的……也揀選了世上卑賤的和被人輕視的，以及算不 得甚麼的……J林前1：26～28
神在歷世歷代中選召了不少有智慧的、有權勢的和尊貴的，去為祂完成許多豐功偉業，譬如摩西、 但以理、大衛、所羅門、保羅、巴拿巴等。但祂卻也選了一些愚笨、軟弱、卑賤，被人輕視和算不得甚 麼的人，去完成祂指定的事工，神是非常公平的。我蒙召的時候剛好是屬於上面的那五類，而且還是五類的綜合體。舉例來說：那時我們從天津逃難到香港，一家人住在一間六乘八呎的房間。晚上我和姐姐 睡在隔壁一間夜校的課室裡，四張桌子合併成一張床。爸本是天津市市立牙科醫院院長，牙醫公會會 長，卻落得在香港一間牙醫醫務所作技工兼雜工：媽本來是大少奶奶，卻無奈去石礦場打碎石，兼領塑 膠品回家拼湊成花，多賺點錢養家；姊姊再沒有機會教書，卻到工場去作女工；而我高中還沒有讀完， 就成了一家經濟的主要支柱，只不過是在一間公司當小弟（office boy）和信差（messenger）。 神沒有在我作大少爺時，卻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呼召了我，那時我不只卑賤、窮困，也常常被人輕視和欺負。
我在一家很大的建築公司任職的時候，有一位很高級的英國工程師非常看不起我，常常欺負我，每 從工地出來，總要我替他把鞋上的泥把剛掉刷亮。我一邊擦一邊強忍眼淚，心中怒火猛燒。我曾宣誓， 有朝一日，我會把鴉片煙回流到英國去。另一位馬來西亞的主管也欺負我，每天早上要我早半小時上 班，特別替他燒熱水洗澡（南洋來的大都是洗冷水浴，我卻遇到一個怪人）。為了養家我不得不為五斗 命米折腰。最難受的是他還剋扣我的薪水，大丈夫流血不流淚，我向來非常珍惜自己的眼淚，這一次還在人背後痛哭一場，我當時真的很恨“外國人”。
後來我轉到一間中國人的出入口公司，想不到資深的員工都把工作推給我，老板娘還要我工餘接送小少爺，我好生氣也很無奈，原來中外人士都是一樣！
感謝父神，一個算不得甚麼，被人卑視輕蔑的人，祂竟然揀選呼召，真是祂的恩典。
我有一位相當好的朋友，同道，他的大兒子跟我老大一塊讀幼稚園。他研究的是我的先祖容閎，中國第一位留美學生，因而得了博士學位。他聽說我要負起翻譯聖經工作，知道我正在進行一套學術水平很高的《天道聖經註譯》，他很坦誠地說“一個不學無術的人”怎能擔此重任？這位好弟兄講得不全對，但也不無道理。
我受的正統教育實在不多，小學因多病成績普通。日治時代，升中學遇到一位老師是中國特務，散播的消息導致我無心向學。高二讀了一半就逃難到香港。此後零碎讀了一兩年英文夜校，一個月的簿記課程，兩個禮拜的報學班，兩個學期的短期培靈學院。最完整的算是建道神學院的神學士學位（THB）。 另外兩個比較高的學位，一個是贈送的，是耶穌基督給我的BA（Born again）學位，另一個學位是我付了重價，用鮮血換回來的，就是TB（肺癆）。 像這樣的學歷，求份像樣的職位也不容易，說我“無術”實在並不算誇張。
感謝神，祂不嫌棄我學歷不足，祂選召我讓我事奉祂，全是恩典。
（二）感謝父神，祂選召我服事祂，祂也訓練、栽培造就我，這樣我才可以正確有效 地事奉祂。
祂把我安排在“特殊學校”裡受訓。一般特殊學校是為弱智或殘障人士設的，當然也有些“特殊學 校”是為特種部隊而設的。我分不清楚我進的屬那一種，也許是兩種的混合體吧！
說我“無術”，我不抗爭，也不回辯；說我“不學”，我就真的“委屈”。既然環境不讓我繼續求學，也沒有錢再去進修，就只有“自修”、“自學”了。當年工餘、放假或一抽到時間，我就往香港一間智源書局跑，只看不買。起初那裡的店員討厭我，故意清潔書架，用掃帚在我面前揮動，我移開，他跟著，我厚著臉皮，不斷轉換位置，只希望多看幾頁。有一天，我正在看書，他又走過來了，我在那裡等著他重施故技。出乎意料之外的，他遞過一把椅子來，“坐著看吧！”我不敢相信，懷疑了好一會，看著他。“坐吧！”從那天開始，我可以安心看書，不必提心吊膽像個驚弓之鳥。
除了自修，我頗相信那句話“三人行必有我師”。我從滕近輝牧師身上學會怎樣多給年輕人機會，信任他們，提攜他們，使他們成為主耶穌可用，或大大使用的工人。余也魯老師常常愛講的兩句話“不要以次好的東西為最終目標”，“基督教不應跟社會的風，要領導社會”，成了我日後努力的目標，和改革、突破的勇氣。 已故劉翼凌老師親口教導我，“有人的地方就有問題，就算你避到荒島，只有自己一人，因自己是人，也會為自己製造許多問題”，這些話常常鼓勵我，不要隨便轉換陣地。真的，有些工作要等三、五年才有初熟的果子，十年八年才略有收成。我有的不只這三位老師，幾乎每一個跟我有接觸的人，或同業同工，就算是下屬，我的會友都會是我的老師，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點東西。有句話說“路在口邊”，邊走邊問就能去到要去的地方。所以“不恥下問”就是我一生吸取知識、經驗最主要的“學校”。
我在讀神學的後期和就職頭一年那四年之内翻譯了五本傳記，除了查字典這是靠不恥向老師和朋友下問。得到的稿費，不只舒解了經濟上拮据，還存了一點錢準備結婚。這都是自修，自學的成果，真是神奇妙訓練我的方法。
神訓練我的另外一個場所就是人生大學，從許多不同的人生經歷學到不少的功課。其中一個例子就是我因嚴重的肺病，經過一次極大的手術，必需切除四根肋骨，使胸肌下塌，在肺與胸肌中間放著十六粒如乒乓球大小的膠球，使患部萎縮。但至今我仍不明白為甚麼如此大的手術，當年竟不用全身麻醉，卻是在我清醒之下進行。我躺在手術桌，因那鋼面很冷，我的左腳不停抽抖，隨後我咸覺背肌切開，血往外冒，我聽到一位護士在我旁邊突然暈倒。手術桌前，亂成一團，這時我卻自言自語說：“我還沒暈，怎麼護士小姐先暈了”。最後是切除肋骨，那種劇烈的痛，使我畢生難忘……。我抓緊雙拳，手心冒汗。我在任人宰割之下，內心向主怒吼：“為什麼這樣待我？”這時，我想起十字架上的耶穌，比起祂的苦祂的痛，我算得甚麼？
這種要晈緊牙關，忍耐到底的經歷，又豈是在學校裡可以學得到的？沒有想到這操練竟然成了我日後事奉中克難的力量。
感謝神，祂訓練工人的方法和課程不盡相同。對我，祂透過刻骨銘心之痛，讓我直接學習和領略到祂犧牲不變的愛，讓我懂得在服事上也要有所擺上。這全都是祂的恩典。
（三）感謝父神，祂不是呼召我一個人，卻是呼召了我的全家。
先父不善辭令，在節骨眼上一句話，使我一生受用不淺。有一次，我極度沮喪，在木床上層輾轉反 側，無法成眠。父親由下層爬上來，握著我的手說“保羅，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大的難處，無法解決。你把我當成朋友而不是父親，坦白告訴我，我們一同來仰望神。”他那積極又誠懇的支援，使我重檢起幾乎喪盡的信心，再次確定神的應許絕不落空。
先母很會講話，但她對我很少言教。她那無私的愛，常使我感到事奉的路上並不孤單。有一次，在 我切除肋骨手術後，探病時限快到，媽媽才遲遲出現。我埋怨她遲到，她笑笑嘻嘻地道歉。事後，姐 姐告訴我，媽媽在醫院樓梯上摔倒，帶去的飯菜全都掉在地上。但她卻不顧傷痛，急忙回家，重新乘了湯，預備了菜再趕來看我。
我聽了之後，我向媽媽認錯，她又微笑，柔聲對我說：“我昨晚夢見一個白衣老人，替你穿上鞋子，我想就是「福音鞋子」 ，你要怏快痊癒，忠心事奉主，為祂而活啊！” 上帝透過媽媽對我講話，不 久我就出院了。從那時開始我就不敢違背那從天上來的異象，直到如今。
姐姐為了使我加速恢復健康，把加班所得的工錢給我買鮮奶；妹妹開始當教師，就拿薪水資助我讀 神學。大家都積極支持我的獻身，並以此為榮。要是說容家全體蒙召，只是推舉我作代表出任聖工，應 該也不算誇張。
一九六六年十月八日毛琳華姊妹（Grace）正式加入容家，她伴我事奉至今已四十一年。神選召她， 就是為了牧養家中兩隻小羊，和力撐許多地方都不如人的我，完成祂交給我的聖工。她所承擔的壓力高 過我許多，付出的辛勞非一般人能理解和體會。我沒有回贈過什麼像樣的禮物，反而常常都是秀才人情 “打油詩”一紙。這首“現代的才德婦女”（參退休紀念特刊第16頁）就是一例。 神把這份“恩典”（師母的英文名字就叫Grace）償給我，實在是莫大的恩惠。祂知道我的不足，了解 我的缺點和短處，恰如創世記2：181』耶和華神說：“那人獨居不好，我要為他造個和他相配的幫手”。有 了師母的配搭和鼓勵，我事奉的量和質才不斷增長。
感謝神，祂把兩個不配的人配在一起，成了絕配。這全是祂的恩典。
（四）感謝父神，祂賜我許多同工，而且是最優秀、最傑出、最有學問．靈命充沛、 徹底獻身的好同工。
單就《聖經新譯本》和《天道聖經註釋》這兩項聖工而言，先後參加的學者具有博士學位的不下 五六十人。曾任華人神學院院長的，超過十多位。只可惜一提到上述兩項出版，大家都會聯想到我。其 實我只是那條串聯珍珠的綫，最多也只不過是個穿珠的人，那數十位學者才是明珠。他們盡心擺上的事奉，確實造福了不少華人教會及信徒，叫我這個穿珠的人也得了莫大的福氣。
除了這些作家譯者，神還賜給我不少行政同工，由他們結成強壯的團隊，由他們合力建起一項又項使人震撼的聖工，缺少他們中任何一位，我所任職的中文聖經新譯會很難從傳統的框架中破繭而出；天道無法異軍突起快速奠定基礎，環聖《聖經新譯本》百萬冊的記錄恐怕還要延後五年：宣道聯會青少年部那怎會有第一第二塊基石，鋪好準備更多優秀青年獻身的路？當代聖經怎會初綻異彩，為今天再現文壇而引路……這些同工的樣貌經常浮現在我的記憶中，每當我感恩時，我總難忘掉他們的名字一一陳惠榮、沈志超、劉群英、賴顯光、李玉泉、盧炳照、林安國、朱文正、溫以壯、鄭以心、鄘保羅、蔡敫仁、黎永明、李保羅、雷健生……。我所任職的教會機構，只是國度中的小點或一小片面，為了服事教會而存在。神在不同的階段，先後把他們和我放在一起，一同建造大工程的小部。有些人在歷史任務完成了，又轉到別的點或面去，按照神的心意在國度裡興工。我為他們的前途獻上最大的祝福，感謝主恩不盡，因為這全是神的恩典。
我更臧謝神目前仍留下一批，接下我交的棒，繼續工作的好同工，特別是兩位副國際總幹事倫博士和洪振賢長老，其中黃牧師已改任代國際總幹事，直到國際董事會另行安置。
（五）感謝父神，祂賜給我獨特的董事。
我稱之為“獨特”理由很多，其中主要原因有三：
- （A）親力親為，許多董事都自己積極參加作義工，那次華福會的特別時段的超卓表現，不辭勞苦，不嫌低微，促成了由溫偉耀博士帶領的《聖經新譯本大使團》。董事太太更正式組成義工團“DOVE（Department of Valunteer Effort）, 推動聖工的作用；甚至董事的兒女也任義工，參與許多實際工作……
- （B）踴躍獻金，董事中有力的出力，有錢的出錢。我們能在短短的六年，為中國教會成立了一個不靠外資外力的華人聖經公會，接下西教士交下來的譯經重任，大都是自己中間的人，親自盡力，又呼籲有同感的華人信徒一同肩起經濟擔子，實在是神的額外恩典。中國教會華人信徒，要挺胸昂首向前邁進，不是靠口中高歌“作個勇敢的中國人”，大力揮舞自養、自傳、自治三面大旗就可以實現的，是要靠自己人的“擺上”、“犧牲” 和“毅力”一步一步走出來的。
- （C）對同工尤其是對我的信任，到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。在這種沒有框框的信任下，我才能帶領團隊衝出傳統，闖入嶄新的領域，探索更多的可能。
最後，“退休後會幹些什麼？”過去這幾十年來，在我的事奉中，一直有主的愛在催逼我。我不敢放慢腳步，也不敢有所保留，就如一輛拆除了停摯的火車一般直駛。如今真的感到筋疲力盡，心力交瘁。父神既給我機會退下來，除了休息，我得為這燈枯油盡的情況作一點補給。既然人可以活到老學到老，有些功課學得不夠、成績不好，我想現在是最好機會，把握餘下時光，集中心志、力量把三門功課學好一一僕人功課、信心功課和代禱功課。
- （A）信心功課，縱使工作比以前多，將以不支取環聖報酬的方式，繼續參予《聖經新譯本》的事奉。師母和我都很羡慕昔日許多屬靈前輩，嚮往他們那種憑信心靠神供應過活的情操。這是我們數十年事奉從沒有學過的。
- （B）僕人功課，我一向都在領導工作，如今既放下指揮棒，應學習作個被領導的人。今後希望義務為《聖經新譯本》的精益求精努力，學習在別人領導下事奉。主若許可，我將在原文學者黃朱倫牧師及張達民牧師，和中文學者黃耀堃博士、張群顯博士及范國教授的帶領下努力參與。
- （C）代禱功課，聖靈感動我寫下四句退休自勉的話：夕陽餘暉仍光亮，瞬間似短實頗長，把握分秒驚天地，莫失良機空悲傷。能在瞬息間完成驚天動地之舉，恐怕只有約書亞停止日月運轉，和使徒保羅使監牢地基搖動的祈禱歌頌了，因此，我會循這方面更多操練。
但願在見主面之前，祂繼續賜下豐富的恩典，讓我把功課學好。願以一句話來結束我的見證是 “全是祂的恩典”。願榮耀頌讚歸給父神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