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愛的爹爹：

       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就是在瑪利醫院長廊的椅子上聊天，你的癌症復發了，那些日子，你的身十分弱，吃五粒葡蔔就不肯多吃一粒，你愛吃的紙包蛋糕，也只是吃一小半就搖手不要了，你似乎不介意吃什麼，只愛看著我跟我聊天，談孫子。忽然你問我你一生做了些什麼有用的事？我一時答不出來，當時我腦海中只想到你經常攻四方城的情況，我就坐在麻雀枱傍邊，還有是你去了西班牙，法國，英國，台灣去遊玩。你做生意成功賺了不少錢，卻賭光光了，最後回到主耶穌面前歸向祂。然後過平淡的日子，一生就這樣過去了，世人不都是一樣嗎？

       現在我想清楚了，你很偉大、是我偉大的父親、偉大的岳父、偉大的外祖父，你愛我們，盡力付出一生為我們。

       爹爹，謝謝你生我、養育我，雖然曾經因你經濟困難而使我有兩次停學的經歷，但你一有錢就立刻叫我去上學，你卻辛苦工作供我在香港最好的基督教女子中學，完成中學教育。而我從小到大，讀書平平，英文又是保持五十多分左右，好不容易才達到及格水平，但你從來沒有疾言厲色的責備我，看我在準備考試，你會説：「又要考試啦！又要辛苦了，多喝一瓶鮮奶！」在當年的環境，普通人家很少喝鮮奶，更何況早晚一瓶，價錢不便宜呢！有一次我印象深刻，你對我説：「女兒，你真棒！數學中的  “份數＂你都會，我就不太懂呢！」（ 那時候，我數學、英文，常常要教會的弟兄們輔導我的）所以我成績雖然比不上團契中的弟兄姊妹們及同學，但是我知道世上有慈愛的爹爹你鼓勵我，所以我努力求上進。一次就能通過最擔心最難的全香港高中會考，（全部剛達到合格的分數）。當時不少人要第二年重考，這事還出平團契眾弟兄姊妹們意料之外呢！

       有一天晚上，我近沒睡著，你以為我睡著了，聽見你對媽媽說：「我們的女兒真好，我放在桌上的錢，她從不會不問自取一分一亳，只拿我放在旁邊她的早餐錢，真是誠實，（爹習慣每天晚上把口袋的錢包、零錢全放在櫃檯上，旁邊就放好我每天的早餐錢，自己去買吃的。）所以我這一生不偷人家一分一文，是因為你的話及主耶穌的教導，心中永遠記住我是爹信任的好女兒，我也引以自豪！

       爹爹謝謝你，從小到大你都以最好的物質供應我，就是在經濟困難的時候，仍然保持天天有鮮奶喝，（沒錢他會先賒帳，唉！我真不懂事！）你知道我有便秘習慣，水果供應總是又大又甜的橙子、蘋果。街口水果攤老闆叫我  “女皇＂因為你愛我，禁止我吃零食，好水果絕不吝嗇不給我，直到今天我愛水果，不愛零嘴。每年只有在新年才買新鞋子，你會買當時名貴的＂其樂鞋 Clarks，你說好鞋子，不會穿壞腳。六十年前的普通家庭是捨不得買的。上中學，天氣冷，冬天深藍色的校服外套之外，你又替我量身訂做又輕又暖的茄士咩中大衣，茄士咩羊毛衣，比有錢人的女兒還好，因為你愛我，謝謝你愛我！

       你愛看英國足球賽，雖然我是女生，但是每次看球賽都帶著我，那倒掛金鈎，比美國足球好看多了，我們擁護的南華隊入球了，我們一起叫一起拋花生米衣殼，在烈日下排隊、也叫我回味無窮。緃然我一個洋娃娃也沒有，但我有玻璃蛋珠，跳繩的子。十一歲了，還要你像小時候從樓上背我下樓。你又帶我去淺水灣游泳，我喝了不少海水，但我會游泳，我還帶鄰居亞雪去游泳，她一點都不會呢！我跟著你，我很開心！

       爹！童年的記憶中，家裏很窮，但你從來沒有叫媽媽去打工，也沒有拿我出氣，苛責我，有一次我跟你回家，（我們當時住在筲箕灣橫坑西村，是半山啊！不過是貧民住的！）你只有一毛錢買一根甘蔗，折一半給我，父女倆笑嘻嘻的一面啃一面走上山回到小石屋去。縱然有債主找上門來，你永不向我和媽媽哼半句窮，一切都背負在自己肩膀上，你記得嗎？有一天，我知道你身無分文，要從筲箕灣去中環，我捨不得你走那麼遠，我從自己的小樸滿中挑出兩毛錢給你坐電車。當你生意好的時候，要我去吃宵夜，只要我肯去，你一定點薑蔥焗蟹、或请蒸荀殼魚、或淸炒蝦仁，都是我喜歡吃的。在我記憶中，你沒有給我或迫我不要吃的。結婚的時候送我永安公司買的又大又柔軟名貴毛毯，五十多後今天還在用呢！我擁有 “被愛＂被竉＂之福，卻沒有被寵壞了！

       謝謝你從來沒有攔阻我去教會，整個中學時光，每逢星期天，從早上去學校教主日學，然後去教會教主日學之後崇拜，傍晚才回家。平常我不跟你和媽去看電影，自己也不去，有假期都是跟著教會弟兄姊妹們去街頭佈道，有時候去測魚诵水塘玩，只要晚上九點到家就可以了，你們都不約束我。只有一次叫我流淚的是那次你答應我的邀請，跟我去教會，走到樓下，被媽的咒罵吼叫聲，讓你退回去，打個手勢說下回吧！那次我哭了！

       我很感激你接受我的勸告，放棄在西班牙的生意，回香港過平淡的生活，當你決志信主之後，不再赌博、抽煙、喝酒，肯接受我簡單生活的供養，在教會弟兄的律師事務所工作，因為你勤勞、忠實、不論去銀行，政府部門，填土廳查閲中英文文件，你都小心工作，很得老板的信任尊重，你永遠是那麼衣著整齊，鞋子光亮，臉上永保笑容可親的人。

       爹，你不但對我好，對女婿、對外孫們也深愛著，記得你看到女婿的西裝是那種平宜的所謂麻包絨質料，不久你就替他量身訂製茄士咩質料西裝，又送他茄士咩的羊毛衣、外套、背心 ，使這個窮傳道人，不再背負那沈重的衣服了。今天他仍然戴著你的勞力士手錶呢！有你同在時，我們的眼鏡、皮鞋都是光亮潔淨的。你的愛無微不至的。

       爹你知道嗎？大輝常説公公對我們真好，我們的衣服、鞋子都是他買的，他又買腳踏車、潛水艇，又給我騎牛牛。小輝說最愛喝公公搾的果汁，兄弟倆至今仍然保全著那些你頂著大太陽排隊買來的香港  “首日封＂每次翻看，他們都很懷念公公，更嘆息遺憾在你病重時不能多倍幾天，為了趕回美國開學了，忘不了臨別時你舉起軟弱的手向我們揮手微笑，回到美國不幾天你就與世長辭了，我沒有把握機會向你說  “爹！我愛你！謝謝你！＂

       唯一能自我安慰自己的，是當我怕你對主耶穌的救恩不是很清楚，讀羅馬書給你聽，你要我讀詩篇23和121篇，看你閉上眼睛聽著，臉上微笑平靜安隱的樣子，這時候我知道你確實知道耶穌是你的牧者，會帶領你走過死蔭的幽谷，你有永生的盼望。你現在與主同在，爹爹！我們會再見的！再會！

蓉蓉